從數學史的面相探究「女人學不好數學」的刻板印象 

台北縣錦和中學 洪秀敏老師

       近代科學(modern science)發展以來,「女性」與「科學」、「數學」之間種種不安、矛盾的關係,一直是科學論述中的一個重點。十七世紀之前的亞理斯多德學派認為:婦女不完整,有缺陷,不具備充分的「生之火」,因此既沒有男性高度理性化的自制力,也缺乏男性的勇氣;正因為女人不夠熱、太陰冷、太柔弱,所以無法進行嚴密的思考與學習。十八世紀末解剖學者則指出:女人的腦容量不及於男人,女人只不過是稍大一點的孩子而已,先天上腦容量的不足是使得女人不能適應嚴謹科學研究工作的主因。到了十九世紀,新興的資產階級則開始宣稱:教育程度愈高的女人生育能力就愈低,智能上的教育將嚴重影響女人子宮的生育能力;傳宗接代、撫育優秀的下一代是女人一輩子最偉大、最神聖的事業,它的重要性絕不應遜於男人智識上的創作。(Schiebinger, 1991: 2) 

         時光流逝、社會環境跟著改變,唯一不變的是:相較之於男人,女人始終是社會上比較「劣等」的一群,不論是缺少「生之火」或是腦容量不足等等的說詞,它們都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指出:女人不完整、有缺陷,不適合也不應該從事專業的自然科學研究,自然科學是屬於男性專屬的事業。然事實又是如何呢?本文擬從十八世紀最盛行的一本時尚雜誌《女士日誌》的創刊、發行與停刊的整個過程中,探究「女性」與「數學」之間之所以形同陌路的歷史事實。         發行於1704-1841年的英國雜誌--《女士日誌》--是一本專為女士設計且頗具教化性意圖的雜誌。1704年所出版的創刊號是一本類似附有氣象預測、天文資料等資訊的年鑑。它的內容包羅萬象,涉及的層面也相當廣,幾乎可說涵蓋了所有女人、年曆製作者、天文觀測者所關心的各種流行話題。 
        1707年之後,《女士日誌》又一躍成為英國出版史上第一本以女性讀者為主要訴求對象的普及性數學刊物,雜誌中原本有關女人的健康問題、生活指南等論述的篇幅逐漸地被一道道徵求獎答的數學問題、數學猜謎(mathematical puzzles)所取代。有趣的是,它還是當代少數幾份歷史最悠久、獲利最高、流傳最廣的女性刊物!女士學習數學風氣的廣被可見一斑。然1720年後,女性讀者卻大量的流失了。為什麼呢? 

        受到外在環境的衝擊,十七世紀結束之前,英國境內湧現了大批新興的數學愛好者,他們是新興的資產階級男人。這些在商場上小有成就的男士們,這時不約而同地喜歡利用閒暇的時間從事一些數學的餘興活動,或許是因為數學的「有用」,也或許是為了追求一種時尚,總之,這時期的他們是數學研究中最有力的贊助者,是新一代大眾科學文化的主要訴求對象、消費團體。他們消費數學文化、推廣數學知識、贊助數學研究;他們不僅喜好利用數學知識從事貿易、海上活動與技術性的工藝創作,他們更欣賞數學為他們帶來的財富、成就與社會地位。(Wallis and Wallis, 1980)數學之所以吸引(男)人,不再只是為了滿足個人追求、探索大自然運行規律的求知欲望,也不再只是單純的認為大自然是循數學原理而設計的;學習數學有其實在的附加價值,而這才是最重要的。利用它不僅可以附庸風雅一番,甚至還可以為個人帶來更多的財富。 
但殘謔的是,女人開始有系統地被排拒於數學知識門外。女人開始被認為不具推理能力,不能集中思考,無法瞭解像數學或物理那樣深奧的科學知識。盧梭(Jaques Rousseau,1712-1778)的話被當作金科玉律般地引用著:「任何與一般化的理念涉及的東西,都不在女人的能力範疇之列!」 

         但如何作才能將數學知識這新獲得的專業身份自絕於家庭和女性之外呢?十七、八世紀的(男)自然哲學家從「自然」(nature)領會到一種律則,這種律則乃是從事物之本質所產生的,是事物本來就賦有的,不是從外面硬加到它們身上的,「自然不是別的,它是根植於事物的一種勢力,是一切物體依之而運行的律則。」於是,兩性的本性從最初就有本質的不同,因此他們的教育必須有相應的差別,最佳的教育應該是建立在自然之上,而非違逆於它。性別是與生俱來的一件事情,女人總是女人,女人應該只限於和實用的、與家庭有關的事物上。 

         昔日以階級區分等級的時代已過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由性別作為區隔的標準。而這種區別正是基於男女性別的內在本質,由天生不同的特徵而來的,故具有普遍性而不得任意否認之。蓋基於天性,女性乃較為被動及富有情感,適於在以人為主體的家庭中活動;反之男性則較為主動且極具理性、思辨能力,適於在以事為主、具生產性的工作範圍中活躍,如經濟、政治、文化、學術皆是。蓋基其天賦之不同而有不同之職責,男、女互補形成一個和諧的整體。然實際上卻是男性明顯地佔了上風。因為,就大自然的意志觀之,男人乃是宇宙的主宰,女性則必須仰仗男人的鼻息而活,必須終身對男人忠實且溫馴。然問題是,婦女應該遠離所有的工作環境及政治,問題是,「數學」、「自然哲學」一旦在十八、十九世紀給正式的走出家庭閣樓式的研究時,數學就此成為女人的禁地、女人的禁臠。 

         之後,一個女子若非有強烈的決心與不計得失的豁達,否則是很難有機會成就自己的數學興趣及研究,因為她們動輒沈浸在「互補論」、「自然律則」之中而被教導,強調:女人先天上就不如男人,女人不具有學習數學能力等社會化的過程之中而不自知。在這樣的空間中,女人被「表象」(represent)、被注視、被教導如何認識「自己」。「在她的心靈中,主觀與客觀沒有分開;她不可能作判斷,也不可能達到、或欲求真理。沒有女人真正對科學有興趣;……。」 
在這樣的歷史意義底下,我們發現原來所謂的「性別刻板印象」,它只可能是果(effect)而不是因(cause)!女人之所以是數學知識的第三者(the other)純粹是性別政治--女人不屬於公領域的結果--使然。 

參考文獻
傅大為:1993,《知識、權力與女人》,台北:自立文庫。 
Frevert, Ute: 1995,《德國婦女運動史-走過兩世紀的滄桑》(Frauen-Geschichte     Zwischen burferlicher Verbesseruge und Neuer Weiblichkeit ),馬維麟譯,台北:     五南圖書出版公司。 
Kline, Morris: 1983,《數學史-數學思想的發展 上冊/中冊》(Mathematical Thought  from Ancient to Modern Time),林炎全、洪萬生、楊康景松 譯,台北:九章出    版社。 
Schiebinger, Londa: 1991, The Mind Has NO Sex?: Women in the origins of Modern       Science.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Perl, Teri: 1979, “The Ladies’ Diary or Woman’s Almanack,1704-1841,” Historia       Mathematica 6: 36-53. 

; Mathematica 6: 36-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