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怪人》讀後心得

北縣錦和中學 洪秀敏老師

        一八一八年英國十八歲少女瑪麗•雪萊(Mary Shelly)出版的《科學怪人》是一本在西方文學中擁有深遠影響的經典小說;內容描述一段浪漫愛情的科幻故事。小說中敘述男主角維多•范肯斯坦從孩童時期直到成人,始終享受著父母以及往後未婚妻伊莉莎白出現後種種近乎完美的家庭生活。一直到他進入英格斯塔(Ingostadt)大學,受到兩位自然科學和化學教授的啟蒙,從迷戀古老自然哲學的侷限中走出來,轉而鑽研解剖學、生理學等近代科學之後,這情形才開始有巨大的轉變。

        隨著小說中劇情的發展,我們很清楚地知道,進入英格斯塔(Ingostadt)大學就讀的范肯斯坦,內心的野心不但逐漸成形--想探找出隱藏在大自然底下不為人知的奧妙、法則--,最後,甚至還企圖、妄想以「單一」男性科學的途徑來製造生命。不過,當劇中主角范肯斯坦,把從墓園挖出來的屍體以流電法賦予生命時,他萬萬沒想到,他所改造出的生命個體外貌不但稱不上「完美」,甚至還是「不堪入目」﹗

        故事的高潮,開始於主角范肯斯坦與怪人所展開的一場追殺緝捕。最後,范肯斯坦耗盡體力而終,怪人也自我消滅。整篇故事內容豐富新穎,當然值得推薦。但更重要的是,這本小說與十九世紀自然科學的發展史有著直接的關係。請容許我們將小說中的情節和描述,放在作者生平前後十八世紀末、十九世紀初期間英國自然科學發展史的場景中,詳細地分析書中所呈現與科學、性別有關的內容,並適時地和「科學」這門學問的確實發展過程,作一深入的比較。

        我們發現:在當時醫學發展的過程中,關於性別與大自然關係的詮釋上正處於一個極為不穩定的情況。不過,一旦十八世紀的自然哲學(natural philosophy)制度化後,「科學事業」與「家庭」或「女性」不僅出現了互有抵觸的情況,甚至到最後是互不相容。「女性」成了科學事業的第三者(the other)。哲人盧梭(Rousseau)甚至指稱,「聰慧女子的心靈將帶給她的丈夫、子女、朋友、僕人及全世界無限的災害。」

        西方科學在這個時期經歷了「巨大」的轉變,在這之後自然科學逐漸遠離家庭、社會,轉入另一個以「駕馭」、「宰制」為訴求的「陽剛化」科學事業。以「她」稱呼自然,不是單純地認為自然是女性、陰性的,以「她」稱呼自然,更大的用意是將之視為等待人類去征服、勞役的新娘。

        由此可知,瑪麗雪萊的小說絕非純粹只是怪力亂神或妖魔邪法的科幻小說而已,它其實是詳細地詮釋了十九世紀初西方科學要操控自然、主宰自然的行為與欲望。小說中透過男主角范肯斯坦和他的創作物,巧妙地處理了人類與「科學責任」的問題;同時更為十八世紀末一次重大的文化轉移作了最好的詮釋。

        不過,對於女性主義者而言,不僅小說中所呈現的科學內涵值得注意,更重要的是,這小說提供了女性主義者另一個具前瞻性的觀點;亦即將自然科學這門新興的知識放在十八世紀末最不穩定的兩性間的關係上,作大幅度地檢視,如此或可以清楚地窺見近代科學排斥「女性」的種種歷史鏡頭,進而重新檢視這排斥的正當性、合理性。

        如以女性主義的角度重新審視《科學怪人》。本書的主角范肯斯坦自大學時期便逐漸遠離家庭生活、女性與大自然,逐步摒棄傾向神秘主義與法術、煉金術聯結的古舊自然哲學,傾向暴力式的陽剛科學。「剛硬性」的自然科學塑造了范肯斯坦的孤獨、內向,甚至與大自然間出現「敵對」、「衝突」的關係。但諷刺的是,一旦范肯斯坦放棄了現代化、陽剛化的自然科學,漫步在家鄉的小徑、濡沐在大自然秀麗的風光中時,他如霜雪的心才得以融化,蒙蔽了的心胸也得以重新開啟。

        為什麼在科技高度發展中,人類社會會日漸步入「非人化」、「野蠻化」狀況?為什麼這個標示「進步」、「理性」等理念為發展導引的現代西方文明,會在越更前進的狀態下,越更暴露出種種抑制壓迫的現象?

        在本小說中,透過巧妙的安排,瑪麗•雪萊很清楚地讓讀者意識到,近代科學這種「敵對」、「衝突」、「非人化」狀況的弊病與盲點,但同時她也透過主角未婚妻伊莉莎白,揭示了另一種革命的可能--「女性科學」。她提醒我們和大自然站在同一邊:不以主導式的問題去催逼自然,而是耐心地浸淫在大自然複雜、紛擾的世界之中,感同身受地去理解大自然,去發現讚嘆和取之不盡的喜悅,一如伊莉莎白,也許是一條康莊大道。

        值得一提的是,作者在小說中,還曾犀利地鋪陳怪人自憶起自我存在,到渴盼憐憫但卻處處遭人唾棄終至完全崩潰期間,所表現出來的純真、善良與溫順。質言之,小說中的同情對象主要是針對那怪物。在一個比較具體的層次上來看,怪人所犯的唯一錯誤就是,有著一具不堪入目的軀殼。怪人的體膚、外貌一開始就決定了他將遭受歧視和遺棄的厄運;反過來說,身為女性的伊莉莎白,也正由於她的性別,而無法憑藉著智慧取信於近代科學。

        在這樣的一種思考脈絡底下,我們竟然可以發覺到小說中的伊莉莎白與怪人有著共同的遭遇。也依稀可以覺察到,對於現代科學而言,不論是「自然」或「人工」製造的生命,與行主導、操控之實的男性科學家相較,「她」與「它」都是他者(the other)、犧牲者。科學成了白種男人的專屬事業。任何與科學有關的事業都是(白)男人的天下。對於近代科學的「排他性」,作者在這裡算是提出了她本人最強烈的一種抗議!

        在九零年代的今天,研究女性怎樣面對自然科學,女性與自然關係以及女性科學是如何的一個文化事業等等,在質與量的表現上都可以說是盛極一時。但筆者認為從各個角度審視在十九世紀初西方科學史中所經歷的巨大轉變,披露這轉變為性別、男女與大自然間關係所帶來的深遠影響,並進一步發掘西方科學發展的心理基礎,亦是當務之急。因為西方現代科學的前身,十八世紀的自然哲學(natural philosophy)指向的是一個「陰陽互相配合」的世界觀,而其中的自然哲學、古老的自然法術都有別於比較剛陽的現代科學。

參考資料:

Mary, Shelley(1996):《科學怪人》(Frankenstein),鄭惠丹 譯,台南:漢風出版社。

王建元(1998):〈《科學怪人》一百八十年〉,台北:《當代》13262-81

Schiebinger, Londa(1991): The Mind Has NO Sex? : Women in the origins of Modern Science. Cambridge :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