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程式只能有個一根!?

台師大數學研究所碩士班研究生 林倉億

        「方程式只能有一個根!」現在看來當然會覺得不可思議,信手捻來一個方程式都可以輕易地否定這句話,這是因為我們把方程式看成一個獨立的主體,在解X的過程,只考慮符不符合數學原理,並不管X在題目中或現實中的意義為何,更精確地說,X就是一個抽象的數。能夠抽象地、單獨地看待方程式,是數學的一大進步,但這直到十九世紀下半葉才被普遍接受,今天看來十分顯然的概念,卻是經歷了數千年的孕育;康托(George Cantor)曾說:「數學的本質在於它的自由。」(註一),這是人類高度智慧的結晶,豈能奢求學生在短短十數年的生活經驗上,自然地接受它所帶來的成果呢?

        以下這篇對話錄,改寫自Gavin Hitchcock ”Dramatizing the Birth and Adventures of Mathematical ConceptsTwo Dialogues” (註二)中的第二個對話。作者透過十九世紀英國數學家Frend (以下以F代表)Peacock (以下以P代表)De Morgen (以下以D代表)的爭辯,反應了當時數學家在方程式根的認知衝突。他尤其企圖傳達:人類對於代數的認識與符號的操作,是經過一段慘澹經營的過程。數學家對負數的態度,當然也是關鍵之處,關於當時負數的發展,在唐書志老師的【負數迷思】(註三)一文中已有介紹,請讀者參閱,在此不再多加介紹。在進入時空隧道之前,必須聲明一點,最後一段並非作者的原意,而是筆者的「篡改」,若有突兀之感,自是筆者功力太淺,切勿怪罪原作。


F:每一個被正確地呈現的問題,它的方程式總是只有一個真的根(註四)。我舉個例子來說明該如何解一個含有根號的方程式:

X 8

     Þ 8X          (由此明白地看出X要比8)

        5X106416XX2
        5X16XX26410
        21XX254                   (有人愚蠢地宣稱這是符合題目的方程式,在題目中X要小於8才行)

      441/4-21XX2=441/4-54=225/4

      =  

       21/2-X=15/2              (X-21/2是不被允許的,因為我們已經知道X比8還要小)

        X=21/2-15/2=3

D:如果你寫成X-21/2=15/2的話,你會得到一個完全可以被接受的正數,X18
為什麼它不是方程式的另一個根呢?

F:因為它僅是滿足了21X-X2=54這個方程式,並非滿足原來的方程式!大自然她總是清楚、明確的,而非模稜兩可的,只要正確地呈現問題,沒有一個實際的或商業的問題會產生兩個以上的解!

P:我並不認為你是對的。看看這個問題:「我以24磅的價錢賣出一匹馬後,我發現所損失的錢,恰好是馬的進價的百分之一乘以馬的進價,請問我當初花多少錢買這匹馬?」你認為這是不是一個被正確呈現的實際問題呢?

F:看起來的確是。

P:那讓我們來求出馬的進價X吧!

     X24=(X/100)×X

       Þ 100XX22400

       Þ 2500100XX2100

               X2100X2500100

       Þ 50X10 X40

               X5010 X60

    4060都符合原來的題目啊!

F:(停頓了許多) 這只是告訴我們這個題目是不明確的!任何被正確地呈現且明確的題目是不會有兩個以上的解的!

P:(哈哈大笑) 我說Frend先生啊,你很清楚這個例子符合你當初所要求的:正確地呈現問題,你現在只是在強詞奪理罷了!承認錯誤吧!

F:我承認有可能會出現兩個都符合題意的解,而這是告訴我們原來的題目是不明確的。我主張題目的解只能透過代數(arithmetical Algebra)方法獲得,沒有玩弄一些無用的虛設,否則將無法獲得實際的解;那些虛設唯一的用處,就是證明題目是不可能的!

P:那一個根符合題目的條件是什麼?不是只要滿足你一開始說的條件就好了嗎?

F:最重要的,一定要是真的根,也就是正的根!正根才會是實際的解,其他的
都不會是!

P:可是很容易就可以找到一個問題,列出的方程式有一個正根,但這個正根卻不符合題目!

F:讓我看看。

P:「某數的平方的兩倍,比某數的三倍多5,請問某數為多少?」
          2X23X5 Þ X23/2X5/2Þ (X-3/4)2=49/16
     Þ X-3/4=7/4, X=5/2
    或
3/4-X=7/4,X=1
你當然會說5/2才是解,但如果我們要的是正整數的話,那麼5/2就不是解了。
無論是正根5/2或是負根-
1都不是題目的解,也就是說這個題目是不可能的!

F:利用代數方式解出來的這個正根,顯示你強加了一個人為的限制─正整數, 你應該要承認5/2是這個題目的解。

P:哈!你中計了!因為代數方式解出了一個確定的根,所以你就要我移除正整數這個人為限制,那你何不也去除你的人為限制,而承認方程式可以有其他的根,無論是負的,或是與題意不合的。在你之前的許多人甚至認為非正整數的根是不恰當的,你只是在不同的地方做這種不容忍的限制罷了,這種限制並不是真的符合實際的問題或是實際的解,而只是符合你心中的偏見!

D:我似乎越來越清楚了,拒絕負根這種普遍的想法,原來只是歷史的影響,因為長久以來,我們只接受或表示成F先生所提那樣形式的題目,或許將來在許多新型態的題目影響之下,負根將被允許有更直接的解釋,並且獲得更明確的意義。雖然負數在幾何學與力學中似乎能扮演適合的角色,但我必須承認對於負數,我仍存著不安的感覺,但這與Frend先生是不一樣的。對我而言,虛數或是負數都代表一個訊息,就是當它們成為問題的解時,我該立刻去尋找矛盾或是不合理的地方。憑良心說,我必須承認虛數與負數都是虛幻不實的,因為就實際來說,它們都是無法想像的。

F:哈哈!終究是良心告訴你什麼是對的!

D:但是,如果我鼓起勇氣用適當的方式解釋它們時,往往會出現令人驚訝的合理性。

P:一位謹慎數學家的告白!你能給個例子說明嗎?

D:我喜歡告訴人們:「過幾年,當我X歲時,那年剛好是西元X2年,那你知道我出生於哪一年嗎?」因為現在是十九世紀,所以很容易知道我43歲時是1849(=432)年,那我的出生年就是1806年。不過有個人將這個問題當做純代 數來處理,他告訴我在1764(=(-42)2)年時,我的年齡是負42歲,我怒斥他不要幹這種愚蠢事,並限制他只能考慮真實的數字。然而,這個數字依然可以得到我的出生年:1764-(-42)=1806,真是太神奇了!

P:這證明了負根(註五)的合法性與力量!

F:(冷冷地笑著…) 那可以說在1849年時你是負43歲囉!也就是說你已經預測到你的出生年將會是1892這吉利的一年囉!哈哈!還是我應該說你將投胎轉世到1892年呀!哈哈哈!

D:喔!那我承認這個題目有問題,我以後會註明我不是鬼也不是印度人(註六)

P:也不是畢達哥拉斯主義者。(註七)

D:那看看這個更合適的問題:「有位56歲的父親,他的兒子29歲,請問在幾年後父親的年齡將會是兒子的兩倍?」自然的解法如下:

        56X2(29X) Þ X=2

   我的直覺反應是:「這太荒唐了!一定是哪個地方有問題!」所以我用-X取代式子中的+X

        56X2(29X) Þ X=2

    因此,我知道這個題目加了太多的限制,應該改成:幾年前或幾年後父親的年齡將會是兒子的兩倍?

P:原來的敘述的確是不恰當的,不過就算題目敘述改成後來的這樣,在列方程式之前,我們仍舊不知道該選擇+X或是-X。

D:沒錯!不過,如果我們選錯了,解出來帶有負號的根自然會告訴你!

F:等等,那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你給了負根不應有的推崇。

P:等一下,De Morgen你的論點似乎和F先生相反,我認為由於我們數學家正站在新、舊觀念的轉折上,所以花了許多時間在適應與爭辯,我相信你找到了正確的方向!代數她是慷慨的,總是給的比你要的還多!(註八)

 


        最後還有一段Peacock的論述,不過筆者認為與主題不是那麼相符,所以未翻譯出來。洪萬生教授在【數學史與數學的教與學】(註一)一文中,提出了13種將數學史融入數學教室的方法,其中的第六項:「恰當地使用歷史上出現的謬誤、另類概念、觀點的改變、隱含假設的修訂以及直觀論證等等」和第十項:「編劇本」,對話錄恰好提供了一種結合這兩項的表現方式,倘若能真實演出的話,不但能增進數學課的樂趣,更提供了一個機會,讓學生能夠以更寬闊的眼光來看待數學與數學的學習。

註一:原文是:The essence of mathematics lies in its freedom.

註二:收入Ronald Calinger, ed. 1996. Vita Mathematica. Washington D.C.: MAA.

註三:刊載於本通訊的第一卷第二期。

註四:在此對話中,「根」是對方程式而言,「解」是對題目而言。

註五:原文中用的是「代數(algebra)」一詞而非「負根」。

註六:De Morgen是出生於印度的英國人。

註七:指的是對數字所持的神秘思想。

註八:這句是引用D’Alembert的話:”Algebra is generous, she often gives more than is asked of her.”

註九:刊載於本通訊的第二卷第四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