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學史與女性主義

[科學家傳記] [教育關懷]


《數學史與女性主義》專欄告白  

這一專欄標題強調「數學史」與「女性主義」的關聯,旨在從女性主義視野,參與數 學史的知識活動。 

一般關於女性主義的認識論探索時,都免不了觸及「女性科學知識可能性」的問題。 女性學學者Sandra Harding把它合成「科學中的女性問題」(women's question in science)和 「女性主義的科學問題」(science question in feminism)兩個層次來討論。她認為女性科學 家如何受到排斥與歧視,是屬於前者;至於目前科學研究是否全然為特殊的「男性認知」 所掌控,亦即,女性科學(feminine science)是否可能?則是后者所關注! 

本專欄一開始野心沒那麼大!不過,我們倒是可以推介一些女數學家的奮鬥歷程,讓 大家一起來分享他們不凡的生涯規劃的悲與喜!其中當然免不了觸及她們從小所遭遇的 性別主義(sexism),因此,我們也打算討論性別(gender)與數學教育的關係。但願大家共同 來營造一個適合兩性發展的友善社會環境,讓女性在各種專業都可以放心地追求卓越! 


科學家傳記 

Lynn M. Osen, Women in Mathematics. The MIT Press, 1974.

譯序 【女數學家列傳】(Women in Mathematics)原作者琳。歐森(Lynn M. Osen)。英文 首版於1974年由麻省理工學院出版社(MIT Press)印行;本書即據此譯述而成。 

        本書是專為那些想更真實地透視女數學家的一般讀者而寫的。由於一般人,一向藐視 『數學』與其他知識一樣 -- 皆能提供震撼人類心靈的美感價值,以及心智上的圓熟自足, 因此在這種心態下,任何書籍,只要與『數學』沾上邊,其可讀性似乎就降到最低點了。 

        本書因而儘可能揉合了傳記、引人興味的史料和一些有關的數學名詞,論述而成的。 本書的旨趣大致是:盡量少提『數學』,以便簡捷地介紹書中主角,並在是當的時間經 緯內或歷史的觀照中,回顧她們的成就。如此,即使不懂書學,也應該視之為可愛的偉 人傳記。另一方面,我們深信:對數學有興趣的讀者,也可以發現本書所呈現的,不止 足以激勵她(他)們,且能帶給她(他)們無上的心靈享受。 

        當然,譯述本書的初衷,並非有意以她們的卓越成就替倡導婦運者壯大聲勢。其實, 婦運人士更迫切的『聖職』應該是:鼓勵大家做真正的人。只有大家都成為真正的人之 後,再按照社會功能所需分派一個角色給她(他),這樣,新女性主議論者的大前提: 「先是人,然後才是女人」,以及「是什麼,像什麼」才具有實質的意義。本書所列的 女數學家,並不是『性別』、『家庭生活的幸福美滿』或『有體貼開明的丈夫』等等使 她們傑出,而是她們的奮鬥向學,專執的熱情,堅忍不拔的毅力,以及數學創作的雄渾 巨大 ...... 這些因素使她們偉大的。一般人從文學創作上,似乎很輕易就界定了男性的雄 渾壯偉和女性的纖秀柔美。這些人沾沾自喜,自以為已經替『陽剛』『陰柔』的神話添 加了新的光彩,殊不知在數學王國內,數學家就是數學家,在『數學家』的頭上戴上 『雄性』或『雌性』冠詞,無非是區分一下他(她)們的性別罷了。因此,基於本段前 面的論述,我們膽敢斷言:女性的能力和智慧一點也不遜於男性;而且,『性別與個性』 的必然關聯,也被證實為一種無稽的迷妄而已。 

        所以敢於下此斷言,乃是因為在『數學』的領域中,這種例子比比皆是;而這,也正 是我們譯述本書的首要目的。 

        本書第五、第六、第七、第八、第九和第十章是婉如翻譯的,其餘各章由筆者譯成。 本書中之數學部分概由筆者負責,敘事部分則請婉如潤筆。由於一樣是女性身份,她在 譯述愛彌麗和愛咪時,給出了很多的同情與共鳴,甚至筆者,在譯到海巴茜亞的慘死與 桑雅的不幸遭遇時,也不禁數度擲筆不忍竟篇。 

        末了,我們要對那些能夠超越時代的狹隘、偏見和無理傾軋,還能卓然有成的女性, 致上最誠摯的景仰和敬慕。誠如高斯所言「這些女性,必都具有高貴的膽識、非凡的才 幹以及超人的稟賦。」旨哉斯言!> 


譯序一九九七年

台師大數學系 洪萬生教授

        一九七五年夏天,我剛從台灣師大數學研究所畢業,正等待著第二梯次預官入伍。由 於一直不曾或忘年少有心普及數學知識的志向,遂興起翻譯西方通俗數學書籍的念頭。 在這段人生難得的空檔,我也有幸拜讀Herbert Meschkowski的Ways of Thought of Great Mathematicians (1964)與Lynn M. Osen的Women in Mathematics (1974),對於全方位領悟數 學知識之真善美,頗有因緣際會的一得之愚。於是,就決定翻譯這兩本書。前書 -- 中譯 書名為『偉大數學家的想法』-- 由我獨立完成,後者即【女數學家列傳】本書,則說動當 時已轉任衛理女中教職的婉如協助。事實上,本書之譯,婉如出力尤多,我從她的譯筆 才華也分享了中文表達的奧妙。 

        【女數學家列傳】(中文譯本)在一九七六年由南宏圖書公司出版。當時台北的文化 沙龍雖然多少有一點『新女性主義』的咖啡風暴,但呂秀蓮等婦運前輩在威權/父權體制 下奮鬥,不是被惡毒中傷就是被無端嘲笑,因此,像本書所代表的學術研究新方向 -- 女 性主義結合數學史與科學史,當然不過是泡沫中的繽紛五彩罷了。說真的,【女數學家 列傳】在台灣過去二十年來究竟流傳到什麼程度,筆者始終無從聞問。直到這幾年來, 台灣婦運隨著政治解嚴而有從文化沙龍擴散出來之勢,筆者才陸續聽到師友及學生輩閱 讀本書的『涕泗縱橫』感受。鑒於女性主義與數學史或數學教育的結合正方興未艾,本 書作為『祖母級』的讀物,或許不無參考價值,『重印』似乎是可行的,更何況它的英 文原版從一九七四年以來到一九九四年為止,也已經發行了(未曾修訂的)十二版。 

        本書現在轉由九章出版社取得中譯本授權出版發行,我們必須做一點背景說明。這幾 年來,九章出版社老闆孫文先一直熱心為台北市高中一年級入學新生推薦數學讀物,贏 得相當好的口碑。為了鼓舞高中女學生學習數理的熱情,他曾數度向婉如與我談及重印 此書的計劃。婉如聽了十分高興,只是忙碌於她自己的婦女工作,一直無暇整理舊稿, 但始終惦記此事。不幸,去年十一月三十日婉如在高雄為婦女權益奮戰終日後竟於深夜 無端遇害,本書的重印遂變成紀念她的活動之一。也正因為如此,南宏老闆陳柄楠先生 慨然將譯稿轉回我來處理。儘管這是他為了感念婉如對社會的無私奉獻所表示的一番心 意,我仍然必須再次表示我的感激與欽佩。 

        為了本書的重印,我當然必須對舊稿進行修訂與修飾,有一些我寫的譯注,現在看起 來似乎沒多大意義,就刪了。不過,婉如的譯筆則盡量保持原貌,希望讀者可以頗為完 整地欣賞她二十年前的慧心與妙筆。此外,為了譯著的完整性,我特別補譯了當年未譯的 最後一章『女性數學神秘感』。還有,每章的編號是我們翻譯時加上去的。至於篇首筆 者所寫的的『小引』,是年少的豪情也罷,是強說愁的矯情也罷,姑且留著憑弔就是了。 

        最後,請容許我把本書的重印工作獻給婉如;如果有人(尤其是女孩)因為閱讀此書 而獲得鼓舞或啟發,那麼,所有的功德應該都歸她。像她這樣一位自由主義式的女性主 義者(liberal feminist),被迫犧牲後才能暴得大名,實在是這個她所熱愛的人世間的莫 大諷刺。這一兩個月來,我重睹舊稿,依稀可辨年少豪情,只是人事已經全非,傷痛之 餘,常有恍如隔世之感。無論如何,讀者若有任何批評指教,理應全部算在我身上才是。 

        是為新的譯序,一九九七年三月三十一日。 
 


《女數學家列傳》讀後感

台師大數研所  洪秀敏

        每每看見科學界的名人在受獎場合或作者的自序中,常常會提到妻子的貢獻有時候感謝她抄謄,有時候感謝她校稿,有時候感謝她任勞任怨的負擔家務,作為旁觀者的我們,也會覺得這成功的男人很有良心。於是,「一個成功的男人,背後總有一位偉大的女性支持著他」,似乎已經是這個社會給予女性的最高榮耀了。而我們也已習慣不去探究,偉人身旁的女性,她的貢獻真的僅止於抄寫、校對、尋找資料、照料家小生活的秘書角色而已?有沒有可能她的才氣不僅於此?

        《女數學家列傳》一書中所列的女數學家,大致上貫穿了整個數學發展史。除了黑暗時代整個數學研究幾乎是交了白卷外,其餘個時期都有優秀的女數學家,克服重重障礙在數學創造的過程中,取得了傲人的成就。這意謂著什麼?難道不是,女人不只是科學史上的配角而已,只要有適當的教育環境,她可以是自然科學舞臺上最耀眼的主角。

        如果說藉由《女數學家列傳》中女數學家的經歷,可以為目前正掙扎於科學界的現代女性,提供一些足以效法的典範,則傳記中呈現了什麼樣的歷史意義?從傳記中,我們又得到些什麼樣的啟發?有沒有可能發現女數學家與眾不同的研究題材?這些題材與成就和所謂的「女性特質」有關連嗎?此外,女數學家她們自己又是如何看待她們的成就?

        過去,數學史家在為女數學家立傳時,文章中總不免在三地凸顯她的「毅力」與「勤奮」的人格特質,似乎有貶低女數學家的聰明才智之嫌。但我們相信,超乎常人的「毅力」與「勤奮」,乃是所有從事科學研究工作者所共有的人格特質。只不過,數學史家(男)刻意地將「勤勉」這字眼排除於男數學家的生平外,或者更巧妙地將它解讀為:一種對數學近乎狂熱的執著態度以至於廢寢忘食、以至於常常望卻一些生活上的瑣事等。一般人也認為此乃心不在焉聰明之士所具有的形式,甚至,潛意識裡以此做為科學研究者(當然,不包括女科學家)的典範;在這典範裡,「勤勉」是不被允許、也不被肯定的,但諷刺地是,它扮演的角色確是何其重大!

        本文中一再強調,書中的主人翁,她們的才幹絕對是不容置疑的,但「毅力」與「勤勉」在缺乏正規教育的資助之下,無疑是造就她們成功的主要因素,正因此女數學家所表現出來的「勤勉」與「鍥而不捨的研究態度」是不該被扭曲,更不該被男科學家所不屑。     

        實情是,若非擁有一股堅忍不拔的毅力與耐心,她們是不可能在一向被認為是男性專擅的領域中嶄露頭角的。若非瑪麗?費爾費克斯堅毅不撓的勇氣與毅力,她是無法在經歷一次又一次的打擊之後,還能執著於追求自己的理想。

        “人們笑我反常,說我傻,尤其是我的家人,他們最是不諒解我,他們期望我的,是個溫馨快樂的家,然而他們失望了”。“每天我都得起得很早,先把孩子們和家事安排好,這樣我等會才會有時間作自己的事”。“男人常可在「事業」的藉口下,隨心掌握自己的時間,女人就不行了”。

        文章中深刻地描繪出瑪麗?費爾費克斯在這些日常瑣事之中,所展現的耐心與毅力。除此也因為這平實的史實,所描繪的不僅是瑪麗自己的悲劇,更是眾多職業婦女所共同遭遇的窘境,無形中女數學家的成就對於一般女子的意義就顯得格外地重大,女數學家從此將不再是一個個「例外的女人」;「女性一樣有從事學術研究的才幹」在此也有了最佳的例證。
此外,女數學家除了必須面對可能被曲解的史實外,一種普遍內化為女性基本德行的意識型態「自我否定」與「甘願退居幕後,以成就他人」,更使得女數學家的成就,難以得到應有的肯定(包括:女數學家自己以及其他科學家)。書中主角之一的卡洛琳?赫歇爾,她寧可不要人家讚美她的成就,因為她深怕如果自己超越了「第二」的地位時,將會使她哥哥的聲名受到影響。
何以在歷經重重關卡好不容易得到應有的肯定時,女人,你還得擔心會因此損壞了身旁傑出男性科學家(通常是老師)的聲名?

        話說回來,多數男數學家在成名之後,「mentor」的角色自動地退居幕後,似乎是男性數學社團在評鑑男數學家成就時的一貫態度。然而,不論是女數學家自己看待自己的成就或是科學界人士、歷史學家在看待她們的成就,最常發生的事是,將她們的成就歸功於她們身邊那些具有影響力的男性,縱使她們的確擁有不凡的才幹。

        另外有趣的事,當英國人民囿於狹隘的民族主義,關閉自守,奉牛頓有如國魂,盲目排斥萊布尼茲的符號時,歐陸正大步邁向近代數學的大道,也因此當十八世紀歐洲大陸正澎湃洶湧於近代數學思潮時,英國佬還躲在陰濕的濃霧裡緊抱著牛頓不放,之後,才有所改善,瑪麗?索莫維拉在此時適時地翻譯了拉普拉斯的巨著《天體力學》,替歐洲大陸與英倫三島之間的數學研究,搭起一道橋樑。無獨有偶地,法國愛彌麗之所以能名垂千古,與她在導正當代法國數學思潮主流的貢獻,有極大的關連性。

        這是否正意謂著,女性在極端「民族主義」宰制之下的數學,她們的邊緣屬性、接納性與包容性,對於數學偏執一端的發展更顯得意義重大。

        也許我們可以作以下的揣測,多數的女數學家在數學社團中,或多或少都會受到主流文化的排擠,成為數學社團的邊緣人,或是數學研究中心的局外人,當然,在這種情況下,得不到主流的贊助與同事的支持或鼓勵,是時而有之的事,那麼,對於女數學家而言,整理當代科學家的思想與典籍,將不啻是一可行的研究途徑。倘若實情的確如此,那麼她們對於數學思想交流的貢獻,可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不過話說回來,可不可能是她們敏銳地洞察到,數學思想交流的意義與自命正統的意識型態之間的衝突?

        此外,如果說一位全職的女數學家,某一種程度上必需犧牲她們享受為人妻、為人母的權力與義務的話,則她們特殊的著作方向:
《物理學研究》原是愛彌麗打算為她兒子改寫的一篇的論文,後來卻成為一偉大的著作。阿格尼西《解析的直觀》,這本書剛開始的計畫,只是為自己的消遣而執筆,後來延展成她弟弟的教科用書,最後卻變成一本嚴謹的著作。卡洛琳最後幾十年為了她侄兒,著手整理了威廉的八大冊書籍,成為巨大且有價值的成就。
無疑是她們迥異於男科學家的著作動機的女性特質之一種表徵!

        最後也是最值得當代數學教育家警惕的是,本文的女數學家,固然由於她們不凡的天賦,才成就她們在數學創造中的偉大。但若非她們擁有良好的教育背景與數學涵養深厚的父親,恐怕她們終將抑鬱一生;天賦的數學才氣為她們帶來的將只是更多的無奈與嘲虐而已。
 


《愛因斯坦的太太》讀後感

台師大數研所  洪秀敏

        二十世紀的今天,愈來愈多的女性有機會,得以在一向被認為是男性領域的事業中發揮長才,也有愈來愈多女性選擇在婚後繼續研究工作。然而,對於職業婦女而言,如何在為人母、為人妻之外,還能兼顧自己的「事業」,無疑又是一次更大的挑戰。職業婦女有沒有辦法可以擺脫外界對於她們工作能力的質疑?有沒有可能一方面過著傳統的家庭生活,一方面還能積極地追求事業的顛峰?尤其當她企圖在一向由男性雄霸的行業中出人頭地時。本書所呈現的即是當代一些傑出女性、一些職業婦女,她們的各種經驗,藉著這些鮮明的例子,作者提供給我們地將不只是一嶄新的思考空間,同時經由這些經歷,更可以為科學界的女傑在面對「婚姻」與「事業」兩難時,指引出一條較為平坦的道路。 

        居禮夫人—這位二十世紀最偉大女科學家,自從近百年前與居禮先生共同發現鐳元素、放射性等劃時代的成就以來,一直是眾多年輕女科學家所亟欲仿效的對象,尤其,她那令人稱羨的婚姻,讓不少女科學家心動不已。她們也因此認為: 
 唯有獻身給一位才華足以涵納倆人夢想和精力的男子,才能讓她在走入婚姻後,還能繼續在科學。 藝術等男性專擅的領域中追尋不懈,還能繼續自己與科學界的聯繫。
然而,如此旗鼓相當的匹配,夫妻同行的現象,真能為她帶來琴瑟和鳴的快樂?有沒有可能一不小心竟成為婚姻中,被嫖竊了天分的另一半? 

        本書的五位女性人物,嫁的都是與她同領域且才智相當的男人,然而,就在不準備改寫「婚姻」定義的前提下,在一心一意準備扮演好「賢內助」角色的心態下,婚姻非但無法成就她們出眾的才氣,還差點斷送了她們成為一個科學家或藝術家的夢想。 

        就是這種傳統妻子、賢內助的想法,使得當初一心一意要嫁給同行以維持研究生涯的女科學家,在婚後卻從不曾期望,丈夫為她們作任何犧牲,更不曾想過要放棄和先生的合夥關係,掙脫自我犧牲的「妻子」角色,反而自願忘懷自己的才氣,不顧自己是否能畢業?是否能完成拿博士學位的計畫?將自己的雄心、興趣投注於丈夫的事業上。結果是,當丈夫成為傲視群儕的佼佼者時,作妻子的也只能事某某名人的太太而已。 

        難道,居禮夫人的理想典範真得不足取嗎?事實上,「婚姻」的確也成就了書中主人翁之一的梅耶,「婚姻」保證她永遠可以找到合作的對象,如果其他人都不成,至少可以和她化學家的丈夫約瑟夫合作,互相切磋討論。 

        「婚姻」的確是梅耶科學生涯中最大的資產之一,約色夫也的確是梅耶一生中最重要的盟友。然而,要想打進男性同行的圈子仍顯得困難重重。 

        就在1955年一個春日,梅耶告訴即將準備與同行結婚的賽洛芙,提醒她;本身從事科學工作的女性嫁給同行將會多麼辛苦、想在自己丈夫工作的地方,找到一份差事又會有多麼困難等等。她並且談到她自己是如何因為婚姻的關係而得不到應有的重視。儘管她現已是最被看好的諾貝爾物理學獎候選人了,她還是無法在大學裡找到一份可以支薪的全職工作。

        居禮夫人也曾對仰慕她的婦女說: 

        你們不一定樣像我一樣過著如此違反自然的生活…‥我希望無論年長或年輕的婦女們都能過著
        單純的家庭生活,作一些自己感興趣的工作。 

可見,「婚姻」對於女性事業所帶來的衝擊與阻礙,將不僅僅是丈夫的不諒解、不支持,男性同行荒謬的偏見所致。更大的窘境在於,書中無論任何階層、任何種族的女人,都以「婚姻」、「丈夫的事業」作為人生的終極目標,而這也正是她們認為應一輩子傾全力維護的事業。 
如果說,連居禮夫人與梅耶都認為,結婚生子乃女人的天職;相夫教子乃女人一輩子最大的職志,那麼「婚姻」是許多年輕女科學家研究生涯的分水嶺,將不是什麼新鮮事;常常從這時刻開始,她們就只是個家庭主婦,或頂多是個不事研究的老師。

        書中五位女主人翁,除了必須時時擔心會不會因為自己鋒芒太露,使得丈夫難以作人,會不會因為自己太積極的爭取自己的事業,以至於對丈夫不利外,她們最大的悲哀還在於,當她們在認同傳統「自我奉獻」妻子的角色的時,卻始終無法全盤地融入婦女的社交圈,滿足於這些社交活動,當然,更別說有機會與其他女人建立患難與共的情誼;就是這種擺盪在傳統與非傳統之間的作法,無疑,使得她們在婚姻這條路上,喪失了更多來自其他女性真情的支持與關懷,而這種支持,這種互相扶持的情誼,則往往是一般年輕婦女在追求幸福時,會盡量把握的助力。

        此外,婦女生育子女後是否應該繼續工作?書中主角之一的梅耶與梅耶的女兒瑪麗安就呈現兩極化的反應。當然,我們很清楚瑪麗安的反應,是受到梅耶太專注於科學研究,以至於忽略了她們姊弟倆的影響所致。但時至今日除非是婚姻中兩性的權利、義務關係與價值,有被重新解讀的機會與可能,否則類似親子疏離、母女兩極化反應的窘境將不斷地在歷史中上演。

        最後,如果說女人從小就被耳提面命要做為男人的賢內助,那麼她有能力去質疑、去改寫「婚姻」的定義?有能力跳脫婚姻之外,客觀地判斷自我人生的價值與意義?若有可能,那得花多少的時間與經歷多少的良心譴責?如果家庭的功能一再被歌頌的同時家庭主婦教養子女的責任也一再地被神聖化、被僵化,那麼就業機會的多元性對於女人而言,又有什麼實質上的意義?無疑是更大的嘲虐而已。 
 

 
 
 

教育關懷

 

從數學史的面相探究「女人學不好數學」的刻板印象

台北縣錦和中學 洪秀敏老師

        近代科學(modern science)發展以來,「女性」與「科學」、「數學」之間種種不安、矛盾的關係,一直是科學論述中的一個重點。十七世紀之前的亞理斯多德學派認為:婦女不完整,有缺陷,不具備充分的「生之火」,因此既沒有男性高度理性化的自制力,也缺乏男性的勇氣;正因為女人不夠熱、太陰冷、太柔弱,所以無法進行嚴密的思考與學習。十八世紀末解剖學者則指出:女人的腦容量不及於男人,女人只不過是稍大一點的孩子而已,先天上腦容量的不足是使得女人不能適應嚴謹科學研究工作的主因。到了十九世紀,新興的資產階級則開始宣稱:教育程度愈高的女人生育能力就愈低,智能上的教育將嚴重影響女人子宮的生育能力;傳宗接代、撫育優秀的下一代是女人一輩子最偉大、最神聖的事業,它的重要性絕不應遜於男人智識上的創作。 ( Schiebinger, 1991: 2)

        時光流逝、社會環境跟著改變,唯一不變的是:相較之於男人,女人始終是社會上比較「劣等」的一群,不論是缺少「生之火」或是腦容量不足等等的說詞,它們都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指出:女人不完整、有缺陷,不適合也不應該從事專業的自然科學研究,自然科學是屬於男性專屬的事業。然事實又是如何呢?本文擬從十八世紀最盛行的一本時尚雜誌《女士日誌》的創刊、發行與停刊的整個過程中,探究「女性」與「數學」之間之所以形同陌路的歷史事實。

        發行於1704-1841年的英國雜誌--《女士日誌》--是一本專為女士設計且頗具教化性意圖的雜誌。1704年所出版的創刊號是一本類似附有氣象預測、天文資料等資訊的年鑑。它的內容包羅萬象,涉及的層面也相當廣,幾乎可說涵蓋了所有女人、年曆製作者、天文觀測者所關心的各種流行話題。

        1707年之後,《女士日誌》又一躍成為英國出版史上第一本以女性讀者為主要訴求對象的普及性數學刊物,雜誌中原本有關女人的健康問題、生活指南等論述的篇幅逐漸地被一道道徵求獎答的數學問題、數學猜謎(mathematical puzzles)所取代。有趣的是,它還是當代少數幾份歷史最悠久、獲利最高、流傳最廣的女性刊物!女士學習數學風氣的廣被可見一斑。然1720年後,女性讀者卻大量的流失了。為什麼呢?

        受到外在環境的衝擊,十七世紀結束之前,英國境內湧現了大批新興的數學愛好者,他們是新興的資產階級男人。這些在商場上小有成就的男士們,這時不約而同地喜歡利用閒暇的時間從事一些數學的餘興活動,或許是因為數學的「有用」,也或許是為了追求一種時尚,總之,這時期的他們是數學研究中最有力的贊助者,是新一代大眾科學文化的主要訴求對象、消費團體。他們消費數學文化、推廣數學知識、贊助數學研究;他們不僅喜好利用數學知識從事貿易、海上活動與技術性的工藝創作,他們更欣賞數學為他們帶來的財富、成就與社會地位。(Wallis and Wallis, 1980)數學之所以吸引(男)人,不再只是為了滿足個人追求、探索大自然運行規律的求知欲望,也不再只是單純的認為大自然是循數學原理而設計的;學習數學有其實在的附加價值,而這才是最重要的。利用它不僅可以附庸風雅一番,甚至還可以為個人帶來更多的財富。

        但殘謔的是,女人開始有系統地被排拒於數學知識門外。女人開始被認為不具推理能力,不能集中思考,無法瞭解像數學或物理那樣深奧的科學知識。盧梭(Jaques Rousseau,1712-1778)的話被當作金科玉律般地引用著:「任何與一般化的理念涉及的東西,都不在女人的能力範疇之列!」

        但如何作才能將數學知識這新獲得的專業身份自絕於家庭和女性之外呢?十七、八世紀的(男)自然哲學家從「自然」(nature)領會到一種律則,這種律則乃是從事物之本質所產生的,是事物本來就賦有的,不是從外面硬加到它們身上的,「自然不是別的,它是根植於事物的一種勢力,是一切物體依之而運行的律則。」於是,兩性的本性從最初就有本質的不同,因此他們的教育必須有相應的差別,最佳的教育應該是建立在自然之上,而非違逆於它。性別是與生俱來的一件事情,女人總是女人,女人應該只限於和實用的、與家庭有關的事物上。

        昔日以階級區分等級的時代已過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由性別作為區隔的標準。而這種區別正是基於男女性別的內在本質,由天生不同的特徵而來的,故具有普遍性而不得任意否認之。蓋基於天性,女性乃較為被動及富有情感,適於在以人為主體的家庭中活動;反之男性則較為主動且極具理性、思辨能力,適於在以事為主、具生產性的工作範圍中活躍,如經濟、政治、文化、學術皆是。蓋基其天賦之不同而有不同之職責,男、女互補形成一個和諧的整體。然實際上卻是男性明顯地佔了上風。因為,就大自然的意志觀之,男人乃是宇宙的主宰,女性則必須仰仗男人的鼻息而活,必須終身對男人忠實且溫馴。然問題是,婦女應該遠離所有的工作環境及政治,問題是,「數學」、「自然哲學」一旦在十八、十九世紀給正式的走出家庭閣樓式的研究時,數學就此成為女人的禁地、女人的禁臠。

        之後,一個女子若非有強烈的決心與不計得失的豁達,否則是很難有機會成就自己的數學興趣及研究,因為她們動輒沈浸在「互補論」、「自然律則」之中而被教導,強調:女人先天上就不如男人,女人不具有學習數學能力等社會化的過程之中而不自知。在這樣的空間中,女人被「表象」(represent)、被注視、被教導如何認識「自己」。「在她的心靈中,主觀與客觀沒有分開;她不可能作判斷,也不可能達到、或欲求真理。沒有女人真正對科學有興趣;……。」

        在這樣的歷史意義底下,我們發現原來所謂的「性別刻板印象」,它只可能是果(effect)而不是因(cause)!女人之所以是數學知識的第三者(the other)純粹是性別政治--女人不屬於公領域的結果--使然。

參考文獻

傅大為:1993,《知識、權力與女人》,台北:自立文庫。

Frevert, Ute: 1995,《德國婦女運動史-走過兩世紀的滄桑》(Frauen-Geschichte Zwischen burferlicher
         Verbesseruge und Neuer Weiblichkeit ),馬維麟譯,台北:五南圖書出版公司。

Kline, Morris: 1983,《數學史-數學思想的發展 上冊/中冊》(Mathematical Thought from Ancient to
         Modern Time
),林炎全、洪萬生、楊康景松 譯,台北:九章出版社。

Schiebinger, Londa: 1991, The Mind Has NO Sex?: Women in the origins of Modern Science.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Perl, Teri: 1979, “The Ladies’ Diary or Woman’s Almanack,1704-1841,” Historia Mathematica 6:
         36-53.